中外名诗赏析——莎士比亚、拜伦、雪莱、叶芝、普希金
发布时间:2015年04月17日 浏览次数:0

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谢

莎士比亚

梁宗岱  译

我怎能够把你来比拟作夏天?

你不独比他可爱也比他温婉;

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,

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;

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,

他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掩蔽;

给机缘或无偿的天道所摧残,

没有芳颜不终于凋残或销毁。

但你的长夏将永远不会凋落,

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;

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,

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。

只要一天有人类,或人有眼睛,

这诗将长在,并且赐给你生命。


莎士比亚(1564-1616),英国伟大戏剧大师、诗人。

莎士比亚所处的英国伊丽莎白时代是爱情诗的盛世,写十四行诗更是一种时髦。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无疑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,其十四行诗集更是流传至今,魅力不减。他的十四行诗一扫当时诗坛的矫揉造作、绮艳轻糜、空虚无力的风气。据说,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是献给两个人的:前126首献给一个贵族青年,后面的献给一个黑肤女郎。这首诗是十四行诗集中的第18首,属前者。也有人说,他的十四行诗是专业的文学创作。当然,这些无关宏旨,诗歌本身是伟大的。   

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总体上表现了一个思想:爱征服一切。他的诗充分肯定了人的价值,赞颂人的尊严、个人的理性作用。诗人将抽象的概念转化成具体的形象,用可感可见的物质世界,形象生动地阐释了人文主义的命题。 

诗人认为自然界的夏天尽管美好,仍有许多缺陷,难于长久。推而广之,“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销毁”,那么,人的美好的青春自然也终将逝去。但他坚信:人类是不朽的,人类所创造的文学是不朽的,因而美好事物(包括诗人爱友的美)可以借助于文学而永远流传下去——“你,将在这诗中竖起纪念碑”。这就是这首诗的主题。


我看过你哭

拜伦

查良铮  译

我看过你哭——一滴明亮的泪

涌上了你蓝色的眼珠;

那时候,我心想,这岂不就是

一朵紫罗兰上垂着露;

我看过你笑——蓝宝石的火焰

在你前面也不再发闪,

呵,宝石的闪烁怎能比得上

你那一瞥的灵活的光线。

仿佛是乌云从远方的太阳

得到浓厚而柔和的色彩,

就是冉冉的黄昏的暗影

也不能将它从天空逐开;

你那微笑给我阴沉的脑中

也灌注了纯洁的欢乐;

你的容光留下了光明一闪,

直似太阳在我心里放射。

 

乔治·戈登·拜伦(1788—1824),是英国19世纪初期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。

这首诗选自拜伦的《希伯来歌集》。该歌集收入拜伦1814年至1815年间写的30首诗歌,拜伦把它们交给作曲家配上了乐曲。这些抒情诗没有他惯有的讽刺,而充斥了浪漫的隐喻,看起来几乎就像是拜伦最有名的抒情诗集《闲散的时光》的续集。拜伦的抒情诗自有一种内在的旋律,这些诗歌和作曲家的配乐一起作为歌曲在1815年出版,之后不久,拜伦的诗歌单独出版,广为流传。

《我看过你哭》显示了诗人极为丰富的想象力,恋人的形象在诗人浪漫的想象中找到了对应的意象,得到了形神?备的表现,这首诗最动人之处也就是这些浪漫的隐喻。诗歌的第一节就分别用了两个比喻:前四行把心上人蓝色眼珠上的眼泪比作紫罗兰上垂着的露珠,让人心生爱怜,其效果一如中国古诗中用“梨花一枝春带雨”形容女子哭泣时的楚楚动人之态;后四行则把心上人的笑容和蓝宝石的火焰相比,她的嫣然一笑光芒四射,使蓝宝石的火焰也黯淡,她那“灵活一瞥”的光线,在抒情主人公心目中就是最动人心魄的闪第二节,诗人仍然运用比喻,他把自己的心灵比作乌云,把恋人的笑容比作太阳,乌云从太阳那里得到“浓厚而柔和的色彩”,即便黄昏来临,也不能驱散这光辉。而恋人的微笑正像这太阳,给主人公阴沉的脑中,也灌注了纯洁的欢乐。恋人微笑的容光留下的“光明一闪”,对于主人公来说就像心中的太阳,放射出热烈的光芒。

整首诗以四句为一个表意单元,四句组织一个意象,浪漫的想象围绕这些意象展开,给非常清晰的印象。诗人删芜去杂,重点捕捉了心上人哭和笑的两种情态,进行集中描写。他用创作的实例告诉我们,艺术的描写不仅仅要细致地观察,还要有选择的眼光,只有简化,才能集中。


西风颂

雪莱

查良铮  译

第一节

哦,狂暴的西风,秋之生命的呼吸!

你无形,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,

有如鬼魅碰到了巫师,纷纷逃避:

黄的,黑的,灰的,红得像患肺痨,

呵,重染疫疠的一群:西风呵,是你

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

黑暗的冬床上,它们就躺在那里,

像是墓中的死穴,冰冷,深藏,低贱,

直等到春天,你碧空的姊妹吹起

她的喇叭,在沉睡的大地上响遍,

(唤出嫩芽,像羊群一样,觅食空中)

将色和香充满了山峰和平原。

不羁的精灵呵,你无处不远行;

破坏者兼保护者:听吧,你且聆听!

第二节

没入你的急流,当高空一片混乱,

流云象大地的枯叶一样被撕扯

脱离天空和海洋的纠缠的枝干。

成为雨和电的使者:它们飘落

在你的磅礴之气的蔚蓝的波面,

有如狂女的飘扬的头发在闪烁,

从天穹的最遥远而模糊的边沿

直抵九霄的中天,到处都在摇曳

欲来雷雨的卷发,对濒死的一年

你唱出了葬歌,而这密集的黑夜

将成为它广大墓陵的一座圆顶,

里面正有你的万钧之力的凝结;

那是你的浑然之气,从它会迸涌

黑色的雨,冰雹和火焰:哦,你听!

第三节

是你,你将蓝色的地中海唤醒,

而它曾经昏睡了一整个夏天,

被澄澈水流的回旋催眠入梦,

就在巴亚海湾的一个浮石岛边,

它梦见了古老的宫殿和楼阁

在水天辉映的波影里抖颤,

而且都生满青苔、开满花朵,

那芬芳真迷人欲醉!呵,为了给你

让一条路,大西洋的汹涌的浪波

把自己向两边劈开,而深在渊底

那海洋中的花草和泥污的森林

虽然枝叶扶疏,却没有精力;

听到你的声音,它们已吓得发青:

一边颤栗,一边自动萎缩:哦,你听!

第四节

哎,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,

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,

是一个波浪,和你的威力同喘息,

假如我分有你的脉搏,仅仅不如

你那么自由,哦,无法约束的生命!

假如我能像在少年时,凌风而舞

便成了你的伴侣,悠游天空

(因为呵,那时候,要想追你上云霄,

似乎并非梦幻),我就不致像如今

这样焦躁地要和你争相祈祷。

哦,举起我吧,当我是水波、树叶、浮云!

我跌在生活底荆棘上,我流血了!

这被岁月的重轭所制服的生命

原是和你一样:骄傲、轻捷而不驯。

第五节

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吧,有如树林:

尽管我的叶落了,那有什么关系!

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音乐

将染有树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:

虽忧伤而甜蜜。呵,但愿你给予我

狂暴的精神!奋勇者呵,让我们合一!

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,

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!

哦,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,

就把我的话语,像是灰烬和火星

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!

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

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!西风啊,

如果冬天来了,春天还会远吗?


雪莱(1792—1822),19世纪英国著名浪漫主义诗人。

《西风颂》雪莱“三大颂”诗歌中的一首,写于1819年。当时,欧洲各国的工人运动和革命运动风起云涌。1819年8月,曼彻斯特八万工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,反动当局竟出动军队野蛮镇压,制造了历史上著名的彼得卢大屠杀事件。雪莱满怀悲愤,写下了长诗《暴政的假面游行》,对资产阶级政府的血腥暴行提出严正抗议。

诗共分5节,,前3节写“西风”。那狂烈的西风,它的威力可以将一切腐朽的生命扯碎,天空在它的呼啸中战栗着。看吧!那狂暴犹如狂女的头发,在天地间摇曳,布满整个宇宙;那黑夜中浓浓的无边际的神秘,是西风力量的凝结;那黑色的雨、冰雹和火焰是它的帮手。这力量足以打破一切。

在秋天,西风狂暴地将陈腐的生命吹去,以横扫千军之势除去没有生机的枯叶,吹去那痨病似的生命。然而,它没有残杀一粒生命。它要将种子放进冬天深深的心中,在那里生根发芽,埋下春的信息。然后,西风吹响春的号角,让碧绿、香气布满大地,让它们随着西风运行的足迹四处传播。经过西风的破坏和培育,生命在旺盛地生长;那景象、那迷人的芳香在迅速地蔓延着,那污浊的、残破的东西已奄奄一息,在海底战栗着。

诗人用优美而蓬勃的想象写出了西风的形象。那气势恢宏的诗句,强烈撼人的激情把西风的狂烈、急于扫除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形象展现在人们面前。诗中比喻奇特,形象鲜明,枯叶的腐朽、狂女的头发、黑色的雨、夜的世界无不深深地震撼着人们的心灵。

诗歌的后两段写诗人与西风的应和。“我跌在生活的荆棘上,我流血了!”这令人心碎的诗句道出了诗人不羁心灵的创伤。尽管如此,诗人愿意被西风吹拂,愿意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在被撕碎的瞬间感受到西风的精神,西风的气息;诗人愿奉献自己的一切,为即将到来的春天奉献。在诗的结尾,诗人以预言家的口吻高喊:

“要是冬天已经来了,西风呵,春日怎能遥远?”

这里,西风已经成了一种象征,它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宇宙精神,一种打破旧世界,追求新世界的西风精神。诗人以西风自喻,表达了自己对生活的信念和向旧世界宣战的决心。


当你老了 
叶芝

袁可嘉  译 

当你老了,头白了,睡意昏沉, 
炉火旁打盹,请取下这部诗歌, 

慢慢读,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, 

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; 

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, 

爱慕你的美丽,假意或真心, 
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, 
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; 
垂下头来,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, 
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, 
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, 
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。 


威廉·巴特勒·叶芝(1865-1939),亦译“叶慈”、“耶茨”,爱尔兰诗人、剧作家和散文家。

这首诗选自叶芝1893年的诗集《玫瑰》,是叶芝早期的代表作之一,写给他心中的女神,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:茅德·冈。

1889年,23岁的叶芝在伦敦初次见到茅德·冈,茅德当时已是初露头角的明星,醉心于政治。短短的九天时间里,茅德每天都邀请叶芝到她的房间一起进餐,在餐桌上他们讨论戏剧和政治。这次短暂的会面永久的改变了叶芝的生活和创作,多年以后叶芝回忆起这次会面,仍难掩心中的激情:

“我从未想到会在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身上看到这样超凡的美---这种美,我一直以为只存在于名画、诗歌和古代的传说中。苹果花一般的肤色,脸庞和身体恰如威廉·布莱克所谓的最高贵的轮廓之美,从青春至暮年都绝少改变,那分明不属于人间的美丽!”

茅德·冈年轻聪明、充满热情而又不同流俗,她憎恨英语和大英帝国,全身心的投入爱尔兰独立事业,甚至不惜抛弃自己优越的家世。

1891年叶芝第一次向茅德求婚,但遭到拒绝。她要的只是叶芝的友情,替她写诗和剧本,而与叶芝结婚则非她所愿。

茅德·冈的离经叛道延续到她的私人交往之中。叶芝向她求婚的时候,她与法国记者吕西安·密尔瓦已经有了两个孩子。长子夭折,女儿伊索尔德则活了下来。而叶芝对此一无所知。1902年茅德·冈在又一次回绝叶芝的求婚的时候说:你在悲伤中,创造出美丽的诗篇,对此,你感到快乐。而婚姻是如此乏味,诗人永远不应该结婚。

1903年茅德嫁给了激进的爱尔兰共和军首领约翰·麦克布莱德,并育有一个男孩,两年之后婚姻破裂。叶芝继续向茅德求婚,但还是被拒绝了。1916爱尔兰激进组织发动了反英起义,但惨遭失败,麦克布莱德以叛国罪被处死。叶芝先后向茅德和伊索尔德求婚,均遭拒绝,这是叶芝最后一次向茅德求婚。

期间,在1898年12月,茅德·冈曾含蓄的暗示她有意下嫁叶芝,她向他袒露了与吕西安的关系,并承认伊索尔德是她和吕西安的女儿(之前叶芝一直以为伊索尔德是她的养女,叶芝还极力为她辟谣,但看起来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)。她向叶芝坦白孩子的身份本来是想获取他的信任,但结果适得其反,叶芝感到极度的耻辱,退缩了。

但茅德·冈始终深深的印在他的心中,并且一直是他诗歌中的一个永恒的主题。


假如生活欺骗了你

普希金

假如生活欺骗了你,

不要忧郁,也不要愤慨!

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,

相信吧,快乐之日就会到来。

我们的心儿憧憬未来

现今总是悲哀:

一切都是暂时的,转瞬即逝,

而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。

普希金(1799-1837),俄罗斯文学之父。

这首诗写于普希金被沙皇流放的日子里。那时俄国革命如火如荼,诗人却被迫与世隔绝。在这样的处境下,诗人仍没有丧失希望与斗志,他热爱生活,执著地追求理想,相信光明必来,正义必胜。诗中阐明了这样一种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:当生活欺骗了你时,不要悲伤,不要心急;在苦恼之时要善于忍耐,一切都会过去,未来是幸福、美好的。

生活中不可能没有痛苦与悲伤,欢乐不会永远被忧伤所掩盖,快乐的日子终会到来。第二节,诗人表达了心儿永远向着未来的积极人生态度,并告诉人们,当越过艰难困苦之后再回首那段往事时,那过去的一切便会变得美好起来。这是诗人人生经验的总结,也是生活的真谛。

普希金自言,要“诗歌唤起人们善良的感情”,别林斯基也曾说过:“普希金天性是可亲可爱的人,他是诚心诚意愿意向每一个他觉得是‘人’的人伸手的……他内心有着许多赤子似的和善、温良和柔顺的成分。”因而,在普希金的任何感情中永远有一些特别高贵的、温和的、柔情的、馥郁的、优雅的东西。